第一章

    1.

    “我说过，无论是天涯海角，我都会找到你的。”

    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皮革味道，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。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冰冷地在耳边响起，在一片模糊的嗡嗡声中，吕西安听不太真切。

    是梦吧，他又梦到阿诺德了？“黑王”阿诺德，美国最大黑帮“黑十字”的头目，传说中凶狠果断、冷漠无情。在阿诺德手下洗钱七年，白天的军师，晚上的禁脔，他再也不想回到那段岁月里，亦不想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是不是沉入无边的黑暗里，再醒过来就能看到安娜害羞单纯的笑容，白希礼先吻安娜的额头，再给他一个缠绵悱恻的吻？

    而不是看见安娜小小的冰冷的身躯被摆成一个僵硬的十字，死死钉在门板上，鲜血从门缝底下流进来，像死神悄无声息的步履，残忍地带走这么鲜活可爱的小生命。

    下身异样的感觉愈发明显，四肢像是被强行拉扯着一样扭曲，一阵阵疼痛如潮水般袭来，几乎让他不能呼吸。阿诺德的声音冷酷无情：“我知道你醒了。”

    卡扣解开的声音，吕西安单听声音就知道是那条瑞士罗兰的皮带扣，玫瑰金和钛制作的精细产物。阿诺德将小牛皮的皮带拿在手里掂量，然后猝不及防地抽到吕西安光裸的腰部。一声皮rou相接的脆响，将吕西安从混沌中击碎，抽离到现实。

    吕西安睁开眼睛，透过面前的铁栅栏，面对一副巨大的金边全身镜，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：缠绕着红玫瑰的巨大铁笼顶端是漆黑的十字架，而他四肢都被粗大的铁链拉扯着，后背朝上做出飞鸟的样子被悬在铁笼中央。柔软湿润的红色长发贴在精致的脸颊两边，这副美丽的柔弱的面孔，给他带来无数痛苦和欢愉，希望又绝望。阿诺德低着头看不清面孔，面对吕西安的醒转也不说话，只是比前一次更加狠厉地落下一鞭。

    吕西安呜咽一声，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在漂亮的双眸里打转。他咬紧下唇不出声。又想到曾经在麻省理工读研究生的时候了，那时他是“王冠明珠”里最耀眼的新星，这个传奇的带有神秘色彩的学生团队不问出身，只看能力。他拥有教授们的赞赏、同学们的尊敬，还有安赫尔，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用崇拜和艳羡的眼神看着他。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刻，如果可以，他愿意一直停留在学校，干干净净的，永不沉入外部的海洋。

    可即使是那段时光，不也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吗。他一直都知道，像他这种人，从出生就注定停留在黑暗里，一辈子沉浮。

    阿诺德又抽了他一皮带，透过遥远的沉闷的嗡鸣，吕西安清楚地听到血rou横飞的声音，他几乎再也抑制不住抽泣。但他要活着，为安娜报仇，还要让阿诺德为十四岁时母亲和meimei凄惨的死状付出代价。

    “求您……求求您了，”吕西安的声音脆弱地颤抖，“这件事是白希礼策划的，我被他骗了……”

    又是一声皮带落下的脆响，吕西安再难压抑呻吟，冷不防叫喊出声来。阿诺德冷笑一声：“白希礼？他已经投靠‘血玫瑰’了。你把我投进监狱时，可没这么说过——你忘记当年在酒吧里跪在我脚下说的话了吗？”

    我从今以后就是黑王的人了，一辈子不会背叛黑王。

    是啊，我那时候还年轻，走投无路。

    吕西安紧闭双眼，从修长的睫毛下滴落清澈的泪痕。他红色蜷曲的长发有几缕沾在脸上，更显得明艳动人。阿诺德放下皮带，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针管，向他晃了晃里面金色的液体，看着吕西安无助地绷紧身体、无处可逃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忘的吧，这是‘海伦’。拉斯维加斯妓院里被拐来的女孩，都会被强制注射她的。”

    吕西安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，瑟瑟发抖。看着阿诺德一步步走近的身影，徒劳地挣扎，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，和下体塞的假阳具振动的嗡嗡声混合在一起，像死神永无休止的催命符。过往的一幕幕在他心头飞快地划过：童年时继父脓肿溃烂的身体和时而疯癫的举措、少年时小酒馆里痛苦地一边尖叫一边咬掉自己手指咀嚼的瘾君子、拉斯维加斯灯红酒绿的情色场所里神志不清的女孩们……阿诺德沉静的黑眼倒映出他苍白的肤色和惊恐的面容。海伦，托尔斯泰笔下风流成性的荡妇，所有男人心猿意马的幻想对象，终有一天，也会降临到他的头上。